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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世沉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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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巫女归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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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旗氏族越是兴旺,越是强悍,我和阿爹在氏族人的面前越是抬起头。可是……我们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!因为,我们要依附于你们,墨旗氏是我们塔望氏的庇护啊。”

  茉芍茫然而麻木的望着自己的夫君,“为什么?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,对我说这些?”

  难道,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氏族的长老丢进乱葬岗,墨旗氏的藩王大将柳绯君,连他的发妻都不能葬进他自己的墓地了么?!

  那他一生,到底又在为谁而战呢。

  她想要寻求夫家的援助,想要夫君作为父亲的外子,让阿爹死得其所让阿娘入土为安啊。难道,也不能么?

  得到的却是巳月孢雪漠然的注视,以及一句,“你可以是我儿子的母亲,也可以不是。”

  ……

  北疆的昼夜温差那么大,夜晚落下的雪片天亮的时候就开始融化。

  清晨的曙光乍现,气温就会高到让人忘记了昨夜寒雪的冰冷。

  直到身上的积雪化掉,只剩下一身的寒气,茉芍才缓缓的直起身,手握空拳,捶打了几下早已麻木僵硬的腰肢。

  莲花铲已经在她手掌摩挲出了无数的血泡,血泡冻住了冷成了块,结痂,僵硬,再磨损,流淌出来的就是稀白的浓汁……

 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,她懒得回头。

  这里并不是氏族的墓地,而是柳家的土地,她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,甚至埋尸!

  “我要将阿娘埋在这里……埋在这里……就埋在这里!让她替我看守住这里一片我们柳家的土地。”

  “阿姐,你在干什么。”

  茉芍转过身,迎着晨曦的阳光,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,“呵!回来了啊……”

  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与父亲一道去了皇城,就再无音讯的幺妹,柳千颜。

  她还弥留着幼年时没心没肺的样子——茉芍在心里嘀咕着,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啊,已经及腰,在北疆肆虐的风中飘摇零落。

  她穿着不同于北疆族人的衣袍,精细、单薄,华而不实,看起来一点都不适宜北疆的民风。可是穿在她身上却很好看。

  阿娘曾说过,老幺是个漂亮的孩子,虽然不会笑,笑起来龇牙咧嘴的狰狞,可是不妨碍她是个漂亮的孩子。

  茉芍心底里有些不满,她根本不是母亲的孩子!自己本该有一个弟弟。

  当时防不住阿娘对老幺的偏袒,或许是对于那个根本来不及降临的孩子的补偿,对于这个凭空而来的老幺有着格外的情感。

  她看起来,更像是古人……茉芍的脑海里不知如何的迸出了这样一个念头。

  “颜儿回来了啊……”

  起身的时候摇晃了一下,柳千颜上前去扶住长姐。

  下一刻脚下一软,茉芍扑进了幺妹的手臂里,开始不可遏制的,长达整整半天时间的漫无边际的哭诉。

  柳千颜始终静静的放任着她哭泣,从小一直似长者般存在的长姐,哭得不仅仅像个孩子,更像一个一无所有兜底输光了的赌徒。

  末了,她轻轻的问一句,“姐夫在哪里?”

  哭声戛然而止。

  换之而上的是咬牙切齿的憎怨。

  茉芍从地上捡起了莲花铲,塞进了柳千颜的手中。

  “阿姐?”

  “你,跟我一起挖。”

  “挖什么?”

  “阿娘的坟。”

  柳千颜顿了一顿,“为什么不入阿爹的陵墓?生前,阿爹未说过……”

  她没有说下去,大抵柳绯君有任何念头也不会对她说的。对柳绯君而言,她从来不是一个“合适”的女儿。

  “那些人不允许母亲入陵。”

  “哪些人?”

  “所有的人。”

  柳千颜陪着长姐挖了一天的坑,两人面朝黄土背朝天,言谈极少。

  直到柳茉芍再次倒在了地上,她的嘴唇干裂了,身体在咯咯的作响。

  “她现在,是亥国的王后了?”

  “谁……”很快的哦了一声,“二姐么。”

  “为什么她不回来。”

  “二姐……”

  “我从来没有问过,因为我不信他们说的。可你必须告诉我,阿爹是怎么死的?是不是,被人害死的!”

  “我们已经为阿爹报仇了。”

  “阿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?!”

  “阿姐,你想不想离开这里?”

  柳茉芍蓦然的警惕了起来,“离开?去哪里。”

  “天涯海角。离开北疆的疆土……”

  柳茉芍突然一把抓住了柳千颜的衣襟,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,鼻尖抵着对方的脸颊,“北疆,是我们的土地。我哪里都不会去的!我不会去皇城,去害死了阿爹的地方。”

  “可是,这里会……”柳千颜困惑了,她看着眼前的女子,明明那样年轻,眼底里却是那样苍木和衰老。

  柳茉芍放开了她,慢慢躺平在自己挖开的土坑里,躺了进去,像是要永远闭上眼睛那样。

  “我要他们死。我要他们统统去死……颜儿啊,你不是阿爹和阿娘的孩子吧,你知道的吧。可是他们收养了你,照顾了你,抚育了你。作为一点回报,你也该为了他们做些什么吧?”

  “阿姐想要我做什么?”

  “我要他们去死!我要他们统统都去死……!!”

  “阿姐,他们也都是你的族人,不是么?”

  “不是!他们不是。我没有那样的族人,没有!”

  柳茉芍歇斯底里的咆哮着,咆哮完了,累了,倦了。

  她爬出了深坑,与妹妹一道将柳嘉箬氏的尸骨埋葬进去,立下无字碑,静悄悄的跪坐了半宿。

  直到无情无义的雪花片再次洒落下来,支撑不住了,柳茉芍才撑住了柳千颜的肩膀,“刚才的话,颜儿,你就当阿姐发了疯,失了心。”

  “阿姐,跟我一起去皇城吧……”

  “阿姐离不开这里。这里才是阿姐的家,阿姐的根。阿大,还在这里。阿姐哪里都去不了。”

  “阿大?”

  “啊。你还没有见过阿大呢!他是你的外甥呢。他的名字是……是……想让阿爹起的,孩子没有福气。”

  那一夜北疆墨旗氏族中的许多人都做了一个古怪的梦。

  梦里出现了一个远古的巫女,她的装束看着极像北疆失落的天宿一族后裔。

  她手中抚着长琴,吟唱着失落的远古歌谣。

  “为何要让前驱者落泪……为何要让献祭者寒心……北疆的族人生存不宜,为何依然厮杀不止……流血流泪者都是妇孺,老弱,病躯……他们献祭的灵魂不应该孤独啊……”

  埋入地底的种子开始发芽。

  沉入泥土的尸骸开始惊变。

  北疆墨旗氏族藩王大将柳绯君的夫人,柳嘉箬氏入土为安后的七七四十九日,地底下攀爬出了昆虫,它们吞噬庄稼,啃咬牛羊马匹,它们的尸体污染的洋流,漫山遍地的虫骸堆叠成丘陵。

  北疆的族人开始生病,氏族之间的掠夺更加的猖狂而肆无忌惮。

  终于,北疆古老的禁咒已经捆绑不住他们的手脚,他们开始流亡向亥国各地,犹如灾后的蚁虫一般。

  柳茉芍换上了鲜红色的长袍,用黑色得油墨涂染了指甲,金水在脸上画满了图腾,亦步亦趋的走向了献祭的天坛。

  她从来不信古老的传说,但是此刻她供奉于古老的咒语。

  “我愿以一个母亲,一个女儿,一个妻子,一个族人的身份诅咒他们,那些抛弃、违背誓言的人们,愿他们永生永世不得安宁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