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倾城夜色恰如你钟绾郑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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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. 灵犀苦楚谁人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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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脑消金兽喷出烟雾,室内温暖而冷清,端帝屈起指头,在眉头中间揉了揉,顺手将两本折子扔进炭炉里,火苗舔上来,迅速烧透了‘弹劾废妃’四个字。

疲劳,倦怠,万种滋味涌上心头,到最后汇聚成可怕的心神不宁,好像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,慢慢被人从心尖上生生剜去了。

一点点抽离,连着骨头和肉,都一并割去了,只剩血肉模糊的窟窿,被冷风灌得彻底。

“魏文贤。”郑端道,“今日燃的什么香?”“回皇上,”魏文贤在屏风后垂手默立,“绵梨香,安神醒脑。”郑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,张了张口,欲言又止。

过了一会儿,端帝把魏文贤招到面前,低声询问道,“之前让你给她送的伤药,送了么?”“已经着人送去了,是废妃娘娘从前用习惯的那种。”“被褥呢,都准备了么?地牢里没有地龙,这几日时气变化,也该冷了罢,炭火盒子记得多燃些,摆在外间,别被她瞧见。”“地牢已全部打点妥当,被褥炭火,性格温吞的狱卒,废妃娘娘喜欢的熏香,圣上请安心。”“栖凤园的宫女,你亲自再挑一个,年轻活泼些的,记得还叫素素。”“是。”“膳食还如常么?”郑端思索片刻,指头捻了捻桌面,又说,“不用送太好的,顺口即可,芸豆烩鹧鸪就不必送了,她不爱吃上头的果子。”“是了,都是些废妃娘娘素日爱吃的,素什锦卷,牛乳豆腐燕窝那些。”魏文贤答道,“前几日娘娘说那小窗外阳光刺眼,老奴已着人,将窗封了。”“嗯,娇气得紧,还跟从前一样,半点儿不止收敛,孤还是太纵着她了,”天子眉头舒展,唇角弯起一个宠爱的弧度来,用手指拨弄陶埙的穗子,眼皮打架,困意袭来,“你明日,亲自把这个带给她。”“是。”魏文贤刚要伸手去拿龙案上的陶埙,端帝又改变主意。

“罢了,明日孤去一趟。”“……是。”夜深了,魏文贤展开龙袍,轻缓地披在伏案而眠的端帝身上,转而去收拾龙案上散落的奏折。

红字头的摞在右侧,黄字头的摞在左侧,笔洗立好,搭在白玉案台上,全部码放好后,他站起身,端着茶杯浇熄了瑞脑消金兽里的熏香。

不到一炷香工夫,端帝猛然从梦里惊醒过来,浑身遍冷遍热,大口喘息,冷汗流了满背,梦里可怕的场景仍挥之不去。

“圣上梦魇了。”魏文贤从小膳盒子里取出一直温着的燕窝莲子羹,端到他面前,轻声道,“夜里风大,老奴扶圣上到龙榻上睡罢。”端帝突然站起身,神色异常冰冷,眼里通红,“去地牢。”魏文贤浑身一僵,“今夜更深露重,圣上不如明日一早再……”“即刻,”郑端胳膊酸麻,“现在就去。”“梦境多为相反,若是圣上心神不定,老奴去请柔妃娘娘来为您宽宽心。”“魏文贤,你没听清孤的话么?”郑端鹰隼般的眸子勾住他,那其中竟涌起一股杀意,一字一顿道,“孤说,即刻去。”“是,”魏文贤平静点头,道,“圣上稍安勿躁,老奴这就吩咐轿辇。”“不必。”端帝说罢,拂袖而去。

午夜雾气下沉,石子路湿滑,外面下起小雨,雾色迷蒙里,唯有发足狂奔的天子,跌跌撞撞朝地牢跑。

他不敢停留,总觉得刚才的梦境逼真得令他后怕,他微微回过头,魏文贤没有跟上来。

地牢近在面前,郑端停驻脚步,突然感觉有些近乡情怯——一会儿见了她,要说什么呢,还是远远看一眼罢,她若是睡了,便不吵醒她罢,还是……尽早接回来的好,人在地牢里,又黑又冷,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安稳。

还是把她绑在身边罢,就算她不喜欢,跟她说几句软话,她小时候最爱听软话了,就说……就说,孤不该关着你,你若生气,打孤两下也行。

只要你别再想着李子丞,柔妃的孩子,孤就不追究了,你……也别再生孤的气了罢。

地牢里还算干净,像是刻意打扫过,却很黑,实在太黑了。

郑端第一眼没看见她,哪里都找不到,心里骤然空了,而后又仔细看了一圈,才望见钟绾和黑暗融为一体,贴着墙站着,努力踮着脚尖去触摸扇堵死的小窗户。

她不断用手摸索着,去抠上头的泥去,指尖擦破了,血蹭在泥墙上,蹭了好几道。

那泥土松动了些,硬被抠出个小洞,一线月光从中泄漏进来,照在她脸上,异常惨白。

郑端心头突然被狠狠撞击,他朝她走去,伸手要碰,不料钟绾居然极力躲闪,像是在躲避什么恐惧的东西。

“钟绾,”郑端猛地把她拉进怀里,“为何躲孤!”怎么瘦成这样了!浑身上下,就剩一把骨头了。

“郑端?”她的声音沙哑极了,忽而猛地推开他,自己踉踉跄跄往后退,不断重复,“李子丞没有造反,我知道他没有造反,郑端,李家世代忠贤。”“你的眼睛怎么了?”郑端一步步朝她走过去,指尖颤抖着在她面前晃了晃,钟绾毫无反应。

他才发现她目光凝滞,眼珠上血丝遍布,丝毫不会转动,竟然……竟然已经瞎了!